深藏远古故事的狐狸洞
东经117°03’、北纬26°02’。写下这行字,仿佛脑海里传来咔咔咔的打字声,眼前随后出现了三个字:狐狸洞。
是的,这是狐狸洞的地理坐标。
狐狸洞在白马山,白马山在清流的沙芜乡里。也可以这样说,狐狸洞在清流沙芜洞口村的安砂水库东北岸的陡崖上。
石头发烫的日子,一行人在清流的乡村里弄走着,安静的藤蔓的绿溢出了门前的篱笆墙。一株株老树和清烟缭绕的大山初步构成了我的清流印象。
一路上,见桂花见樱花见冷泉,花不在枝头但都在来的路上,如我们,在路上。
我诱惑于同行诗友讲述白马山中狐狸洞景观,以及穿过狐狸洞后将见的那一片原始森林:不知名的野花开在不知名的藤蔓缠绕处,古藤垂落着,遮蔽山体原有的面目。
清流。狐狸洞。原始森林。赏心悦目的名字,透着沁凉的水汽,裹着神秘的气息。
光照得青草地透亮透亮的,渐趋厚密的云朵,蓝蓝的天。狐狸洞!我就要见到了。我还想穿过那狐狸洞,去见那被青绿裹得严严实实的原始森林。
站在洞口,喜悦中带着些许的不知所措,一扇坚实的铁栅栏立在面前。
在确认不能打开的情况下,我贴着铁栅栏,视线在洞内几米的黑暗处逡巡,灰暗色的石头堆着石头,静默地向黑暗的空间延伸。并没有让我发出一声惊呼的缘由,“哇,那么多的史前痕迹。”
现在,我要挖掘出怎样的文字,才能与这晚二叠世的泥质灰岩相配?有人提醒我,一个年轻的姑娘,我们的解说员,正在向围拢在她身边的人讲述狐狸洞的故事。
像一个人,压低了嗓门重新在你耳边说了一遍狐狸洞的故事。一个村落的史诗,被时间压缩,以口头的、家传的方式,让我向源头回溯,看到炉火照亮的小径上,“八闽历史第一洞”的身影。
如同一块石头的记忆。
那个刻有“狐狸洞”的地方——我们刚才所站立的地方,是清流发现第一枚古人类牙齿的地方,而在同期发现并确定的还有华南巨貘、无颈鬃豪猪、黑熊、野猪、鹿和啮齿类6种。
时间定格在1988年,一块人类牙齿的化石被发现,等同于石头开口说出“我记得”。
一块石头,被刻上“狐狸洞”三个字之前,它拥有多少关于史前的记忆?以及拥有被叫“狐狸洞”后这块土地沧海桑田的碎片记忆?是否因为一块形似狐狸的石钟乳,才有了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被护佑的渴望?还是因为人们极度的渴望让他们找到了这个洞口中的石钟乳?或者,一块石头以唯一的记忆凝聚了它所经历但无法张口说出的一切而被看见,被命名?
时间回到史前,几千几万几亿年前,天地玄黄的混沌荒芜。所见:火山从海底喷发而出,大量物质快速沉积,陆续堆积了火山碎屑沉积建造。
晚元古代走来,早生古代、晚泥盆世、早二叠世中期、中三叠世末依序跟着,紧接着是侏罗纪时期和新生代第三纪,在一系列断裂、侵入、堆积中逐渐形成的温泉、丹霞、岩溶地貌。石头慢慢成形。
它记下了,旧石器时代南部地区晚期智人从福建迁移到台湾的过程,而“清流人”化石的发现为闽台同根提供有力的实物佐证,也将福建人类活动的历史上溯到一万年以前。
我被狐狸洞吸引,因为它“闽人之源”之称的独特性。我承认,我好奇拥有六枚人类牙齿化石外,还有已灭绝的东方剑齿象、华南巨貘、中国犀的动物化石的狐狸洞中当时的景观究竟是怎样的?
站在狐狸洞口,就是站在1988年5月的某一天,狐狸洞内第一次采集到一枚古人类牙齿化石;就是站在1988年12月27日,古化石进一步鉴定确认为属于晚更新世晚期智人,是距今一万年以前,也是福建省第一次有地点、有层位的人类化石;就是站在1989年11月,国家文物局对狐狸洞做系统的发掘,新发现了5枚人类牙齿化石和大量哺乳动物化石。
如此,狐狸洞有了不一样的存在。狐狸洞的意义不在于它处在怎样风景秀丽的山中,也不在于它的传说如何神奇,而在于它本身存在的意义。
在历史的叹息里,我们此刻的驻足也将落入以后来到此地的“我们”的记忆里。
不知道,那时,这山这水这洞,是否如此刻眼前所见?因过客心境所见的不同而产生种种历史的视觉,是否导致了每一刻眼前所见的不同。而时间流变,狐狸洞衍生出的种种神话,成了我们的食粮。
狐狸洞欢迎过我,我来过。
狐狸洞呈现了自己所呈现的,它相信自己呈现的,相信这山中草木的滋养,相信时间和空间的合力所成,它就这样,静静地站在白马山中。而我们,出于考究的习惯,却想要在它的断层和褶皱里,寻找着失落、遗憾和奇迹的出现。而那些深埋的还不被看见的,弃置的残片有着怎样未完的文字解说,这些,都深深吸引着我们,并唤起对古老年代的种种遐想。
时间无声地流淌,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狐狸洞在白马山中藏着,白马山在九龙湖上,而九龙湖因安砂水库修建而成。我们,从九龙湖上来。
一切适得其所。
时间的长河里,我们任何的感慨都微小得毫无意义,那么,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关系?
野藤结着长条形的果,形似俗称的刀豆,在路边挂着,它是白马山的一部分,它是我们不曾到达的山后原始森林的一部分。想起“一股清流,不浊于世”,此清流,彼清流,恍若一个人的内心世界与外界物相的彼此观照。
我们在午后的草地上阴影处的椅子上坐着。大树投下它的浓荫,微微的风,带走了热呼呼的暑气,真是个安静的地方。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说出:清流原来是这样的啊!
身旁有人问“这样”是指怎样的?她的眼里有探询,有疑惑,也有明白的肯定。是的,她明白“这样”的含义,但是,我却无法明确说出。那么,清流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地方?我自问。这种不能有明确答复的自问给了我一种奇怪的感觉,明明有答案,但我就是不能用语言说出,此刻的清流,我已无法把它与原来脑中自发生成的模块完全膜印在一起。
清流是怎样的?因为狐狸洞,我过滤了午后时光,召来一个过去、现在和将来叠加的清流,有无限可能未来的清流。
我翻开有关清流的风光画册,如同俯身看着清流的湖光山色,我在清流,但又不在清流,置身于清流之外。我接收到的信息,大概是以感觉、想法和画面的方式在我身上折射出来的,由此,我看到:十里平湖。闽人之源。山原逸趣。鱼米之乡。
每一张照片,像极一段自然优美的文字,透着清澈和清凉,在光线的营造下,那些文字跳动着,像水面泛起一派青灵灵的光。这就是清流自带的清了。
这个夏天,当我走在清流的大街小巷,原本脑海里模糊一团的清流印象有了具体的样子。在清流,不用铆足劲地找景点,随便一逛,每一处都像山中任一株植物一样自然,显眼又不招摇。在这里,阳光照得到的山和水都是清绿的,一道又一道流动的风景线在眼前晃动。
它有一张向外界递出的名片:狐狸洞。
仿佛清流的整个山水都微缩在这张名片上。在此,你可以看到狐狸洞(并不仅限于此)那些已开发的,未开发的,它们都在等待着解读,假如解读正确,便会有新的独立的文字如清流涌出来,那会带来怎样的惊喜和清凉,我们期待着。
喜悦敞开了窗口,和所有静默的石头一起,等待。这是狐狸洞,也是清流这片土地等待重建的一种开放姿态,波澜不惊,或风吹过碧绿的水面,晃动着微微的涟漪,我们只管注视着就好。
当船在九龙湖宽大的水域穿行,水面被船身碧绿而深蓝地劈开,波浪翻滚着一层高过一层,仿佛这是渴望寻求的另一种语言,这个与我平行的抽象的另一个世界——我感受到一些词语出现并被肯定,它们重新聚集在一起水面的细纹,像某些诗句荡漾开去,那是我们从未经历的清流往事。
扫一扫在手机上查看当前页面